文/Er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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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正在戴上面具，以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

Quantic Dream的3A大作《底特律：成为人类》一经推出就造成了业界轰动，这款耗资3000万欧元（2.3亿人民币）、号称“史上最贵互动电影”的未来题材游戏，上市首周就在英国打败之前不可一世的《战神4》，成为英国今年第10个登顶销量榜榜首的PS4独占游戏。

游戏的“工业革命”让《底特律：成为人类》这款游戏在画面、特效以及人机互动，让绝大多数玩家和媒体感受到了游戏比电影更加直接的、对游戏受众进行价值观的冲击。Metacritic上这款游戏在5月份的媒体评分为79分，而玩家在当时给出的分数高达8.7分——这远高于之前媒体对于Quantic Dream的预期。

的确，就像IGN给出的评论一样，由于游戏有着类似于《刺客信条：枭雄》的道具调查、探知真相等玩法，强大的代入感让玩家很容易在游戏内作出选择时产生负罪感，这款互动电影有着优秀的教化功能。不过，就像Metacritic一些媒体所认为的那样，《底特律：成为人类》的问题就在这里。《底特律：成为人类》在试着教育玩家，但游戏关注的问题似乎是《我，机器人》所要表达的“机器人寻找自我价值”问题——在游戏内，机器人不仅能完成一般人类的所有工作，而且已经能够产生人类情感，还在尝试进行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作为哲学研究中的一个时髦话题，出现在了《底特律：成为人类》当中。但Quantic Dream并没有处理好这些问题，而是选择了“混沌”的做法。机器人拥有自我意识，说明这个人类社会已经拥有极高的生产力水平，然而有趣的是这个游戏世界中竟然存在人与机器随处可见的生产关系纠纷。显然David Cage并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而Quantic Dream在尝试表达一个敏感的社会话题之前，并没有认真考虑如何建立合理的世界观；虽然是未来社会，游戏的社会矛盾居然还能让玩家体会到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的过时感。

因此，在笔者看来，《底特律：成为人类》要反映并不是“机器人能否享有人权”，更不是让玩家在游戏内体验一把“侦探或保姆工作”，而是“新瓶装旧酒”的种族问题。游戏内有个细节指向了游戏的真正目的：在公交车上，机器人被严格地和普通人类隔离开，这是19世纪欧洲人运送黑奴的做法。

《底特律：成为人类》正在戴着面具，尝试跟所有人谈论种族问题。但是这种做法并不聪明，IGN看穿了Quantic Dream的意图，在给出8.0的“卓越”分数之后，用一句“有意义但也蠢兮兮”给这款游戏定了性；“《底特律：变人》是一款被痛苦地碾成果酱的互动科幻大片”，而给这款游戏减分的，除了剧情上的硬伤，就是游戏半遮半掩的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正在成为部分玩家攻击的重点。民族主义、女权主义、信仰自由、同性恋自由……形形色色的主义正在出现在游戏中，游戏被套上越来越多的镣铐。很多玩家开始厌恶“形式”和“规矩”对于游戏的限制，但是他们还是看到了很多受到政治正确影响而变异的产物：泰瑞尔是个黑人、劳拉越穿越多、而谢泼德不仅能和外星人谈恋爱，还能和同性谈恋爱……出于对舆论的考虑，《底特律：成为人类》选择了遮遮掩掩的政治正确，这也许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有趣的是，现在游戏业里依旧有那么几个头铁的，选择不带上面具，把政治正确这一标签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在这其中，《战地V》就是个不信邪的。

相信大家都看过了《战地V》的首部预告片，而这部预告片引发的轰动不亚于《底特律：成为人类》的问世。《战地V》的背景设定在二战时期——官方在5月28日解释了《战地》新作为什么是“V”而不是“5”的原因：“V”是二战时期英国首相丘吉尔的标志性手势，但是我们非常意外地在游戏预告片里发现了装有机械臂的女兵和黑人白人的混编组合。大量玩家对EA亵渎战争史的行为非常不满：女兵的义肢让这款游戏看起来更像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二战”。《战地V》预告片在油管上目前收获了35万+的踩，比点赞量多了6万；大量的玩家痛斥EA为了政治正确而出卖游戏本质的行为，有的评论甚至将攻击方向从女兵转进到了LGBT群体（男女同性恋、双性人与变性人群体）。

当然，玩家对《战地V》的痛斥，很大一方面是因为《战地V》不尊重历史，毕竟预告片中出现德制MG42机枪上挂着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枪口制动器、英军士兵使用着德制PAK40反坦克炮、英德日美军混打、德军伞兵用美军常用阵型降落等无厘头的场面。

但是，就游戏反映历史这点来看，玩家的反应其实有些过激。就比如在《文明5》中，玩家不时就会发现地图上能同时出现君士坦丁堡和伊斯坦布尔，但却鲜有人去吐槽《文明5》是在拿人类文明开玩笑。事实上。即便游戏中出现了女性角色，这其实也是相当正常的，毕竟《战地V》只是游戏，EA也从未标榜《战地》系列是“硬核历史”游戏。因此，玩家的过激反应，其实和游戏厂商一样，也是一种“政治正确”行为——EA曾为了诱导玩家氪金而不择手段，因此对于玩家来说，EA就是毒瘤，斥责EA是玩家的“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是价值观同一化的典型表现。我们很难去评判政治正确原初意义的好坏，毕竟在各种主义和声音四起的信息时代，人们越来越需要同一化的正义价值观以保持世界的稳定。无论是女权主义还是种族平等，这些所谓政治正确的出发点均为“人生而平等”的合理诉求，但任何事情凡遇上“利益”二字都会变味，“正义”也是一样。

接下来要说的是个老新闻，不过这条新闻所含的内容可能更为露骨一点。前段时间，Steam突然开始对含有色情擦边球的游戏下手，其毫无预兆地联系了几家知名“黄油”开发商，要求他们限期对游戏内容做出整改，否则这些游戏将遭到下架处理。事实上，很多媒体都反映过Steam上的“黄油”问题，因此Steam此次的突发打击，可能是Steam对自己曾经对“黄油”一直不闻不问的亡羊补牢。但是很快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有玩家在Reddit上贴出了“黄油”遭到处理的“幕后黑手”：“美国反性剥削组织”（NCOSE）。这个组织在其官网最醒目的位置庆祝Steam下架具有性内容的游戏，挑衅意味非常明显。

“反性剥削”，这一词汇乍听起来充满了对弱势群体的关爱和抵制性交易的无限正义感。不过，NCOSE是一个美国民间组织，虽然这个组织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消除社会中的性犯罪、性侵害和性别不平等，但他们的攻击对象一般都是亚马逊，YouTube，Twitter等大公司。

NCOSE就像是现代民间组织中的罗宾汉，但是他们的工作方式远比罗宾汉来的野蛮。试压是NCOSE“伸张正义”的惯用伎俩，Steam清理“黄油”的主要原因就是NCOSE在背后施压。不仅如此，NCOSE也经常公开诋毁合法的性工作者。在NCOSE的价值观中，“出卖肉体”这件事本身就和“合法”相悖。

利用“正义”扩大影响力，吸引更多社员的加入，NCOSE有其政治目的。但有趣的是，就和对待EA的手段一样，玩家也和NCOSE玩起了“政治正确”。在Twitter，玩家发起了被称为“纸片人老婆大屠杀”的话题讨论，给Steam和NCOSE清理“黄油”扣上了更大的帽子。

但是话说回来，和利益集团相比，玩家在发声这件事上只会处于弱势。Steam“黄油事件”发展到后期，由于玩家的“联名上书”迫使Steam做出了妥协。但施压的NCOSE只是一个民间组织，玩家以后遇到的对手如果是官方组织，抗议的难度只会更大；此外，玩家在媒体平台上玩“政治正确”只能是自娱自乐，最多能做的也只是呼吁其他玩家不要去买某一款过于“政治正确”的游戏而已。

无论是游戏发展，还是利益集团，很多事情正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上前进。我们现在能够感受到的，是游戏正在和电影一样，开始逐渐向“政治正确”妥协。一方面，这是游戏影响力的越来越大的结果，游戏人的确能因此而沾沾自喜，毕竟像《底特律：成为人类》这类的“互动电影”正在发挥着电影所没有的教化功能；但另一方面，游戏过于突出的价值观同化和文化输出功能，也让游戏逐渐衍生出比电影更为可怕的文化侵略力量，就这点来说，《战地V》所谓“不尊重历史”的做法，可能也是在有意消解历史，消解玩家的仇恨情绪。人类在二战时期已经体会过以莱尼·里芬斯塔尔《意志的胜利》为首的电影的极端化宣传作用，而当类似的力量渗透到游戏当中，其效果可能将比电影来得更为直观、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