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在不久的将来，一种名为混沌粒子的灾害出现在地球上，它以浪潮的形式聚集，污染了低海拔地区，而暴露在其中的人类，会立刻进入脑死亡。根据研究，混沌粒子是一种可以富集大量信息的物质，人脑因为无法处理其中的能量，因此瞬间过载，在混沌中迷失。作为地球最后的避难所，穹之城的居民，你加入了一项在VR装置中锻炼脑力的实验游戏，以完成人类最终可以重返家园、复兴文明的目标。

这是去年我们介绍过的一款国产ACT肉鸽游戏《苍翼：混沌效应》的背景故事，本作在8月份上线Steam EA，优异的操作手感和对ACT要素的执着俘获了不少国内玩家的心，作为《苍翼默示录》的粉丝，笔者也是第一时间报道了这个在国内十分冷门的IP的衍生作品，游戏的好评在当时达到了85%以上，一款国产Rogue的小众精品初见峥嵘。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91Act制作了3名可选角色，将整个游戏的角色数量增加到了10人。以这个态势下去，《苍翼》IP中的热门角色很快就会悉数登场，给格斗游戏苦手的玩家一次深入和爽爆的机会。

说到游戏的开发商，倒并不是一个初创的独立团队，公司老板“厂长”姜磊在游戏行业打拼十年，选择在2014年创业，成立91Act，音同“就要ACT”，彼时的谐音梗还并非冷笑话，而团队的第一份投名状递给了Arc System，也就是“苍翼”的日本版权方，姜磊制作了自己开发的demo会见了苍翼系列的制作人森利道，最终拿下了游戏的手游改编权，并且藉此在国内找到了发行商三七合作投资，游戏以ACT动作游戏的形式还原了FTG格斗游戏中的招式，相对硬核，然而因为IP在新世代玩家以及手游用户中毫无知名度，《苍翼之刃》在开服火爆后很快陷入了叫好不叫座的状态。

第二款游戏91Act尝试了迎合市场需求，做了一个完全不ACT的回合策略卡牌养成游戏，而且在IP方面得到重磅授权，最后由腾讯代理发行的《电击文库：零镜交错》，相信不少玩家都曾看到过这款游戏的宣发推广，游戏在2018年中测试上线，到2019年底才正式获得版号公测盈利，短短两个月后宣布国服停运，结合当时的停服公告——“游戏已经获得版号，但是与版权方的授权到期”，显然版权到期并不代表不再续约，停运的结果自然是因为游戏的热度已过，营收能力值不回成本，开发商再次遭遇打击。

实力出众却接连做不出爆款，制作组冥冥之中总在走着背字，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吸取教训了，比如在故事的下一部分，为了躲避飘摇不定的版号，工作室的第三个项目《苍翼：混沌效应》最终选择开发成一款PC平台的买断制游戏，进行全球分销。

Part 2

进入游戏中名为“ACE”的虚拟世界，玩家将扮演苍翼中的角色进行Rogue闯关，战斗之外，以皮套小机器人的形象在基地内和系统AI以及其他皮套人互动。关于虚拟世界之外的那个摇摇欲坠的末日地球，我们只能从各种信息中拼凑出真相。而就算只是安分地呆在ACE中，怪事也在不断地找上主角。

首先是专属接线员，ACE计划需要剩余的全部幸存人类都尝试接入，接线员却可以为每个人提供实时服务，她到底是AI还是人工客服。ACE系统的总控AI倒是另有其人，IO要求我们不断打出更高分数成绩，这意味着人脑训练成果值得肯定？当我们把意识数据上传备份后，IO却对我们兴致了了，似乎它的任务也只有这些意识存档。

比起工作人员，更有趣的是其他用户，有一个章鱼形状的机器人Stan，在系统里不断宣扬ACE计划的阴谋论，企图控制人类，企图掌握末日世界，但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天台上偶尔会遇见一名丢了女朋友在虚拟世界买醉的Marvin，而天台上的另一位看客CAM，似乎对系统的运行规则非常熟悉，时刻担忧着计划的落实。

而真正让人感到可疑的，是在训练室尽头的一团白光，只有玩家自己能看到。它能够解密我们在冒险过程中得到的影像片段，其中居然包含了不少外界世界的各类资料，从探索车队的行动报告，到市政办公室的监控纪录，甚至是恐怖份子网络黑客的住所，ACE计划真的在搜集这种隐私信息？零零总总的人物登场构成了游戏的开场部分，这也是玩家为数不多得以在轻松的氛围里享受ACE模拟训练的时光，收集图鉴和天赋，攻破新的关卡，变得越来越强。

《苍翼：混沌效应》有着一个野心十足的剧情展开，让人想起《弹丸论破V3》或者《极限脱出999》等一类生存推理游戏的故事大纲。在角色养成的各个NPC工具人之外，还特地制作了这些服务于叙事的NPC人物，游戏内的末日世界和ACE世界都是独立于苍翼IP之外的全新世界观，显然91Act还有着他们自己想讲的故事。

尽管有着诚挚的表达欲，有着诸多项目经历和开发经验，但在买断游戏，或者说独立游戏市场上，《苍翼：混沌效应》依旧是玩家眼中的新人处女作，在国单寒冬的2023年，所有玩家还是要担心起这么一件事：EA跑路，在这之前，不光销量数十万的黑马作品会突然自毁长城，就是大厂背书，甚至大厂自研的“伪独立游戏”项目，都会在草草发售后突然传出制作组部门解散的消息。屡见不鲜甚至无一幸免的噩耗，使玩家对国单、Rogue、二次元等关键词的市场信心来到了最低点。

随着EA规则被滥用，总被“割一波就走”的玩家着实也无法分清哪些团队是真破产，哪些团队是真跑路，毕竟所有人的说辞都是同一套。这也就使得老老实实努力维护的厂商承担了更大的压力，“是不是要跑了”“观望观望再买”，游戏到底有多少销量潜力，做单机到底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明，没人说得清。

但是91团队在EA测试期间做到了尽职尽责，不光是高频率的更新，在游戏4000多条的商店评论区，制作组对每一个提出建议的评论，无论好评差评，都给出了回复，甚至不是文案复制粘贴，他们还会和玩家进行持续交流，讨论改进的合理性，更牛的是，干这个活的也不是什么客服专员或者媒体运营，就是游戏的主创人员。这副阵仗，在游戏界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即使是MOD社区里的论坛板块，也难有作者能做到如此的有问必答。游戏的好评率EA放出时的83%一路来到90%，时间也就来到了我们故事一开始的节点。

Part 3

随着事项的解锁越来越多，玩家几乎可以确定，这并不是随机的视频碎片，所有的线索指向一场对ACE系统的破坏计划，从“恐怖份子”口中得知，计划的研发和运行已经导致了现实世界的多起谋杀，其中最神秘的一件就是系统开发者Ein博士的身故，而他的学生Eren以此展开对整个计划的报复。我们理所应当地将怀疑对象放到了先前遇到过的那些NPC上，他们之中就潜藏着伪装的罪犯。但在这之前，我们更需要找到IO对峙，向他问清ACE计划为什么血债累累。

终于在不断排摸和意识上传的交易之后，我从IO中得知了混沌粒子会再度上涨的危机，之前穹之城认为只要将人类的意识训练到免疫粒子侵蚀就可以打破困局，然而这个计划无论是时间还是可行性，都已经被Ein教授所证伪，眼下之际，理事长Mass提出可以通过现有的ACE系统，将所有人类的意识并联到一起，不仅可以抵抗混沌粒子中的巨量信息脉冲，也许还能够在虚拟世界复兴。而Ein教授在接下来的试验中，意识并联的人体实验让他失去了得力的助手Zoe，Zoe在死前得出了结论，意识并联需要海量的人类达成理解，但这也使得Ein对计划产生了动摇，否定自身，并成一体的人类还能叫人类吗？

但人类不可能达成共识，就像Ein无法再认同Mass的计划，他卸任回家开始研究混沌粒子本身，Mass不得不重新召集团队，ACE开发曾一度陷入停摆，这也几乎错过了人类求生的最后窗口。更令人绝望的是，Ein教授在家中引爆了混沌粒子，意外身故，在弥留之际，似乎人类意识可以与混沌粒子展开对话，粒子对人类的幸存概率做出测算，答案是零。

学生Eren判断老师Ein的身亡来自Mass的灭口，他知道得太多，知道了ACE的真相。于是他卧底到Mass的新团队，将老师最后发现的智慧混沌粒子放在了ACE世界的一台VR开发机中，当Mass准备将游戏发售上线时，操纵游戏角色释放病毒，彻底毁灭ACE计划。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急于铺开推广的Mass将工程开发机连夜免费送到了穹之城居民手中。Eren拜托Ein的养女Melin，又以运营人员的身份追踪这台机器，引导使用者对抗ACE系统。

看着房间尽头的混沌粒子光球，“专属引导员”又拨来了通讯，主角恍然大悟。在世界最后的时刻，从来就没有什么渡过难关的办法，有的只是想法各不相同的人们，最终没法走到一起的古典悲剧。

游戏之外，剧情的急转直下，同样来得突如其然，游戏在半年EA后的1月31日即宣布上线，内容欠缺的正式版何尝不是另一种烂尾，但团队至少给剧情画上了一个句号，他们把故事讲完了吗？在随正式版一同发售的还有游戏的数字设定集，被免费送给了EA阶段玩家，我们看到其中还有不少“事象”分镜，未能做成影片形式。无论如何，正式版不代表游戏就此结束，游戏的框架足以支持它开发一个又一个DLC。

质疑的声音接踵而至，虽然依旧有不少关于内容不足，后续更新状况的批评，但游戏的主要矛盾集中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问题上——删档，因为1.0版本更新加入了全新的养成系统，剧情发生的节点也与EA版本有所出入，于是存档文件已经无法互相通用。尽管事先有更新预告，但删档不可避免，也没有办法留在旧版本游玩。在有局外养成要素的Rogue游戏中，《混沌效应》更有着将通关角色化为开局装备的核心玩法，丢失存档意味着玩家胡牌通关的角色也付诸东流。

此外，随1.0更新的联机PVP也遭遇了大量批评，虽然PVP模式可以致敬苍翼IP原版的格斗游戏模式，但《混沌效应》的玩家从不是冲着对战来的，玩家更希望在PVE里花样百出地割草。制作组推出皮套装扮系统，收藏品被捆绑在多人游戏和PVP赛季中，更加让不少玩家感到被冒犯。一系列的批评将游戏的短期好评降至褒贬不一，而总体评价也被拉低到了75%。当赞美之词退去，91Act团队发现，游戏的正式版并没有带来理想中的第二波热度，而这六个月的EA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筹码。

于是，在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一，“厂长”宣布整个制作组解散了，他变卖了500万的不动产，作为游戏最后的研发经费，但现在已然要烧光了，正式版没有带来销量的转机，而游戏如果达不到50万份的销量，将很难值回成本，目前的销量刚过一半，最后的财务将会支付给所有员工，91Act不复存在，但《苍翼：混沌效应》会保证自己一人开发的效率，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不会再有大型更新，只做一些Debug处理。

在这之前，玩家没有想到这款单机会是一家手游开发商的最后一战，也没有想到正式版之所以完结，是因为研发经费只够做到这里。

Part 4

在本就不长的故事里，游戏世界的结局进行了一个多线处理，玩家可以帮助Eren关闭系统，让人类在甜蜜的谎言中灭亡，也可以与之对抗，虽然ACE推广速度仍敌不过混沌岸线的灭亡倒计时，但至少给保留了尊严，或者干脆闷头打关，最终混沌粒子病毒的侵蚀下被迫关机......正式版推出后，游戏在众多Bad End里追加了一个“唯一解”的好结局。

说走就走，地球又双叒叕炸了

逃离的方法同样藏在那枚炸死Ein教授、后又伴随玩家始终的混沌粒子中，在这个世界几乎全知全能的它蕴藏的能量，足够为剩余全人类的星际旅行提供动力，足够满足Mass拯救全人类的计划，也符合Ein教授保持人类意志的夙愿，玩家不断尝试挑战关卡，尝试挖掘真相的努力似乎打动了粒子，只要在最后击败IO，便可将能量带出ACE世界。（这里我曾一度觉得要出现隐藏boss了，但实际所有结局的boss战都是同一个黑面）。

正当玩家觉得这是一个对《流浪地球》的老掉牙的复刻时，游戏中似乎又出现了大量未曾言明的伏笔，混沌粒子到底是什么，和苍翼IP的联系在哪里，为什么通关后Melin的来信来自六年前，而主角怎么又被众多NPC称为雏鸟。这些不明不白的地方共同让游戏的结局陷入了一个谜团，在所有的算计之中，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一个不露脸的女主角 Melin无意勾起了玩家的兴趣

面对这么一款没有做完的”完整版”游戏，玩家倒没有太多的留意，游戏外的故事似乎更让人感到颠覆。在发现制作组真的“似了”之后，不少人纷纷将差评改成了好评，并表示“骂你只是想让你变好，你怎么真死了？”。春节期间，厂长开启了直播，向玩家表明自己还在坚守岗位，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证明工作室真的无以为继，更加引发了玩家同情。

令人诧异的是，随着倒闭跑路新闻的传播，以及后续的“卖惨”直播，游戏的销量竟然有所起色，在短短七天里，《苍翼：混沌效应》的销量似乎有望能达到50万的指标。在年后的补丁说明中，我们看到每一项改动都注明了开发者的名字，这意味着虽然工作室只剩一人，但其他成员还在以编外人员的身份继续为这款作品出力。大量玩家的回心转意让工作室有了原地复活的资本，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但游戏自EA上线起的各种操作，都在命运中为这个唯一解做出铺垫。

后面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游戏重启开发，尽快制作新角色、制作新的Rogue构筑设计，双人PVE，以及那个没能讲完的剧情。

如此之多的变更项目，与其说《苍翼：混沌效应》是在持续更新，不如说它是提前结束了EA，然后又给自己开了一轮EA。

春节之后，91Act再一次拿到了手游版号，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应该不会再发生“版号还没捂热，游戏就先凉了”的惨案。最后游戏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登录手机，反而成了新的挑战和背负的责任。

艰难求生和逆转复活的例子在国内外都不多见，但只要发生了，便会成为玩家口中的一段佳话，这些现实发生的故事，其中蕴藏的戏剧性与游戏情节相照应，映衬出了游戏行业开发者的心路历程。